她想起沈清辞叩窗棂的节奏。
三,停,二。
什么意思?
她攥紧手掌,破皮处火辣辣地疼。
第二日清晨,楚昭被拍门声惊醒。
小满脸色煞白地冲进来:“小姐,外头、外头传疯了,说沈家姑娘……沈家姑娘要出家。”
楚昭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赤脚跳下炕:“什么?”
“说是沈大少爷亲口说的,送她去城西白云庵带发修行。”小满声音发颤,“还说、还说是因为……因为您纠缠不清,坏了沈姑娘名声,逼得她只能躲进尼姑庵!”
楚昭抓起外袍就往外冲。
脚底踩到昨夜扔在地上的铜钱,一滑,膝盖磕在门槛上,钻心的疼。
她没停,瘸着腿冲进巷子。
晨雾未散,几个早起担水的妇人看见她,眼神躲闪,窃窃私语。
她听见零碎的词:“造孽哟……”“好好的姑娘……”“还不是被逼的……”
她冲进沈家那条巷子,远远看见沈清和正在门口跟一个穿绸衫的中年男人说话。
那男人面生,手里提着个礼盒,脸上堆着笑。
楚昭脚步钉在原地。
沈清和瞥见她,脸色瞬间沉下去,对那男人拱了拱手,转身就要进门。
“沈清和!”楚昭嘶声喊。
沈清和背影一僵,缓缓转过身。
他盯着楚昭,眼神像看一堆秽物:“楚小姐,有事?”
“你要送清辞出家?”楚昭声音发抖。
“沈家家事,不劳过问。”沈清和冷冷道,“倒是楚小姐,若真为舍妹着想,就该离她远些。”
“我离她远些,她就不用出家了?”楚昭往前一步,膝盖疼得她趔趄,“你们沈家,就非得把她逼上绝路?”
“绝路?”沈清和笑了,那笑容冰冷。
“楚昭,你摸着良心说,是谁把她逼到这一步?
是你日日纠缠,是你爬墙窥探,是你闹得满镇风言风语,现在倒来装好人?”
他逼进一步,压低声音:“我告诉你,清辞若真进了白云庵,这笔账,我算在你头上。”
绸衫男人尴尬地咳了一声:“沈兄,这……”
“王管事见笑。”沈清和立刻换上一副笑脸,“家里一点小事。您回去禀告主簿大人,沈家定会给个交代。”
王管事目光在楚昭身上扫了扫,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提着礼盒走了。
楚昭站在原地,浑身发冷。
晨雾钻进衣领,像冰水浇在脊梁上。
沈清和不再看她,转身进门,“砰”地一声摔上门。
门板震落几片陈年的漆皮,打着旋儿落在楚昭脚边。
她盯着那扇紧闭的门,膝盖的疼蔓延到全身,像有无数根针在扎。
她慢慢蹲下身,捡起一片漆皮。
漆皮很脆,一捏就碎成粉末,从指缝漏下去,混进泥里。
巷子里安静下来,只有远处隐约的鸡鸣。
她扶着墙站起来,一瘸一拐地往回走。
路过东墙角门时,她停下来,从怀里掏出炭笔。
手指抖得厉害,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。
她在门板上画了个圈,圈里点了三个点,下面一道弯弧。
是个哭脸。
画完,她把炭笔扔在地上,转身离开。
没走几步,身后传来极轻的“咔哒”声。
她猛地回头。
东墙角门开了条缝。
一只手从门内伸出来,指尖苍白,在门板上那个哭脸旁边,飞快地画了个同样的符号。
两个叠着的铜钱。
然后那只手缩了回去,门缝合拢。
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楚昭盯着门板上那两个并排的符号。
哭脸,和叠铜钱。
雨又开始下了,毛毛丝,沾湿了她的睫毛。
她抬手抹了把脸,分不清是雨是汗。
掌心的破皮处沾了雨水,刺刺地疼。
楚昭直接去了铁匠铺。
炉火还没生起来,铺子里冷清清的。
老铁匠正在整理工具,看见她瘸着腿进来,愣了愣:“这是怎么了?”
楚昭没答,径直走到砧台前,抄起锤子,对着那块打废的门铰狠狠砸下去。
“当!当!当!”
铁器碰撞的声音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。
老铁匠冲过来按住她手腕:“丫头,你疯了?”
楚昭喘着粗气,手里锤子坠在地上,发出闷响。
她盯着那块被砸变形的门铰,眼睛发红。
“老伯,”她声音嘶哑,“怎么才能……让一扇门,既关得住风雨,又打得开?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