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踏过潮湿的草地,深入杉林,阿坤骑着另外一匹马跟在后面。
林间小道蜿蜒,狩猎环境与高原猎场不同,驱马穿梭林海追逐猎物又是另外一番感受,而凌谦,仿佛只是狩猎前的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。
谁也未再提起。
砰砰。
突然的枪响惊走了顾雁山瞄准的鹿,松鼠急窜上树,枪声久久未散。
还伴随着人的惨叫。
听起来好像就在他们附近不远处。
郁燃循声望去,眼里只有交错的枝干,他又很快收回目光,坦然地靠在顾雁山怀里,问:“顾先生,您会觉得无聊吗?”
顾雁山看他,郁燃补充:“这种狩猎方式,对您来说会不会太无趣了?”
这个杉林似乎并不是专业猎场,林被茂密,穿梭其中见得更多的,反而是原始森林的景色,猎物寥寥,更没有追逐的速度和刺激。
“不同的猎场,有不同的乐趣。”
顾雁山轻拉缰绳,马儿转向踏入一条小道。
今天天色微沉,杉林雾气萦绕。马蹄下苔藓松软,目光远眺,林中青黄交错,凉凉的空气里夹着落叶和松针的味道,郁燃靠在身后人温暖的胸膛上,嗅着熟悉的沉香,难得感受到几分惬意。
三人两马,越行越远。
凌谦瘫倒在地,鲜血顺着枯黄的落叶渗进草地。
他双膝中弹,痛不欲生,但双眼扔绕执拗地望着渐远的人影。
目光仿佛能穿过顾雁山,看到郁燃似的。
那双眼睛里,有不甘有痛苦有绝望有恐惧,唯独没有一丝丝的后悔。
凌谦五指成爪,抓着手边的草借力,往前挪了两下,拖出一道血痕。
他喃喃唤了声小叶。
那双满是偏执,因为疼痛而溢满泪水的眼里,写满了“如果”。
如果他再小心一点,如果他再带着郁燃跑得更远一些,如果不被顾雁山找到,如果没有顾雁山——
但没有如果。
甚至不会有任何人为他逗留或者回头,有的只是身后皮靴碾过枯叶的窸窣声,他被人抓着头发提起脑袋,寒光一闪。
“啊——”
一声惨叫,凌谦的世界顿时失去了所有颜色。
飞鸟惊起,撞得树梢簌簌作响,冲出杉林。
顾雁山勒住缰绳,马蹄轻扬。郁燃眼前骤然开阔,姗姗来迟的阳光劈开浓雾,落在深山湖泊黝黑如玉的水面上。
光束中浮尘游动,郁燃愣了片刻,突然笑了。
顾雁山低头看他:“什么值得你这么开心?”
郁燃下意识摇头,又顿住,头顶靠在顾雁山颈窝仰头后望,双眼弯弯的:“昨晚睡得很好,今天早餐吃得也很饱,又看到这番景色,觉得很畅快。”
他笑容轻巧,琥珀色的眼瞳更显剔透,确实是难得的放松模样。
顾雁山说:“这么容易满足,你倒是挺好养。”
“我本来就很好养啊,我又不挑吃又不挑穿。”
他只是想要自由,和未来。
现在他看到了。
以前他走不出小小地下室的一隅,窥不见一丝光亮,现在他站在阿尔卑斯山脉脚下,仅仅是感受着这副画卷的一个小小角落,都让人无比动容。
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
连刚才差点将他吞噬的美妙权力,也比不上窥得自由这一秒的开阔。
郁燃伸长脖颈,在顾雁山脸侧印下一个吻。
一个不带有任何情色意味,单纯只是因为想便做的亲昵的颊边吻。
重重亲一下,又不带任何眷念的离开。
郁燃拽了拽缰绳,驱使着马儿绕着湖边踱步。
这一刻的郁燃,又和以往大不相同,那份由衷的放松和惬意,才真的让他显现出几分这个年纪少年人应有的纯粹和天真。
让人不得不为他侧目。
顾雁山盯着他看了片刻,脸上笑容加深,问道:“就这样?”
郁燃转头,顾雁山敛着眸子看他,郁燃便凑过去,蜻蜓点水一样在他唇上点了下。

